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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不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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誠如謝清豫所知,南詔三皇子及使者之流被抓,一切皆為謝昭授意。因此,無論朝堂之上有大臣如何反對,都無法更改得了他的想法,也無法阻止事態的發展。

這位南詔三皇子態度傲慢、狂妄自大,如今淪落到這般境地,倒不為所動,似乎不認為大晉新帝有魄力和能力,能把南詔怎麽樣。但他顯然低估了謝昭在這一事情上的決心。

南詔遲早會知道他們的三皇子被扣留長安,而如若等到南詔發覺到這件事,大晉才有所行動,顯然會陷入被動之中。是以早在發難之前,謝昭已暗暗開始部署。

事實上,在先帝在世之時,這些南詔來的外族人仍舊有所收斂,尚未曾做出太多的出格之舉。可建和帝逝世後,他們欺負大晉百姓的事情時有發生。

官府因新帝似對他們包容的態度而次次息事寧人,這種忍讓態度多少使得這些人認為自己高高在上,越發盛氣淩人。這些謝昭是看在眼中的,而他早已命人盯緊這些外族蠻夷,等待的無非一個出手時機罷了。

一如當初南詔表面請求賜婚卻暗中大軍壓境的無恥做派,這位新帝選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包括南詔三皇子在內一眾人在長安被抓的第二天,大晉對南詔的斥責書函也已送到南詔都城。

這封落款蓋著大晉皇帝玉璽印鑒的書函,話裏話外,既痛心於對南詔來使在長安的所作所為,又痛心於南詔三皇子面見大晉皇帝時的傲慢無禮,並詰問南詔帝王是否無與大晉交好之意。

南詔帝王看過書函,敏銳覺察到自己的三兒子或是在大晉遇到不好的事。無論書函裏面是怎麽一個說法,他深知事情不妙,唯恐自己極為疼愛的兒子禍在旦夕。

不知是三皇子隱下身份到長安之前曾有所交代,抑或是從這封書函裏感覺到大晉不會輕易放人,南詔帝王沒有派出官員和大晉進行交涉,而是直接派出一眾大將前往邊關。

南詔借由大軍壓境,揚言大晉若不即刻把人送回來,則率兵大舉入侵大晉。殊不知大晉的軍隊在邊關等候多時,而南詔的舉動,無異送給大晉一個出兵的借口。

兩個國家之間的戰爭至此爆發。

誰也無法阻止。

其後兩個月的時間,戰事捷報頻頻傳回長安,大晉新帝亦陸續派出不少將領率兵趕赴邊關增援,是對與南詔一戰勢在必得的架勢。朝堂之上,亦無官員有任何反對的聲音。

這一段時間,謝清豫待在睿王府裏,秉著謝澤的提醒,不曾外出。外面的事,消息總能得到一些,關於陸至言的事也或多或少會傳入她耳中,曉得他如今受到新帝器重。

對於謝清豫而言,這倒不叫人奇怪或突然。至少在更早之前,先帝仍在世時,謝昭將她請去東宮、正逢陸至言有事,這般巧合事後再看,足以叫人體悟。

但究竟是因同樣非求和一派而變成這樣,還是存在其他更深層次的原因,卻是謝清豫無從得知與求證的了。至少,陸至言擁有了施展的機會。

不過,她如今同樣明白之前陸至言之所以會那麽信誓旦旦的緣由。只是當時那樣的情況、那樣的心情,無論他說什麽,在她聽來都會是安慰,不會相信。

七月流火,夏天的炎熱漸漸褪去,天氣轉涼。

初十的這一日,謝清豫午間小憩醒來,在書房忙得一陣,夏果與她送來一封信。

是陸雲繡給她寫的信。

雖說同陸至言是姐弟,但兩人字跡幾無相像之處,陸雲繡的字十分娟秀。

一封信內容簡短,說是有點兒事,請她日落之前去書院一趟。

是什麽事信裏沒有提,也許不方便過多解釋。

謝清豫不做他想。

她從書房出來,回房間換過一身衣服,和杜氏說得一聲便乘馬車出門去了。

馬車停在書院外面時,酉時未至。

孩童們陸陸續續從書院裏出來,似乎正趕上放學的時間。

謝清豫剛下馬車,看到站在書院門口的陸雲繡。

對方當即笑著迎上來,稍微壓低點聲音說:“還以為你要晚點兒才能過來呢。”

謝清豫也是一笑:“正好無事,收到信便沒有耽擱,這是來早了?”

“不會。”陸雲繡說,“他在後院呢,先進去吧。”

無須多說明,謝清豫很快反應過來她口中的人必然指陸至言。是以也大概知道,有事要找她的人不是陸雲繡,而是他……沒有多問,她一點頭往書院裏去。

謝清豫行至後院,一身緋紅官袍的陸至言負手站在院子裏面,她不用費勁便見到了他。大約聽見腳步聲,他轉過身來,嘴邊淡淡笑容,一雙眼睛猶似閃閃發亮。

這一段時間,兩個人雖未能見面,但陸至言一直有信與她。只出於慎重,她基本沒有回過他的信,不過時不時會叫人送些點心果子到書院。

每次都說東西是給陸雲繡的……

可到底是什麽意思,謝清豫堅信他不會不知道。

久未見面,陸至言看起來消瘦了一些,臉上也看得到幾分疲倦之色,偏偏身上的一股清雋氣質愈顯。一張如玉面龐尤甚往日俊美,微微而笑,便教人輕易心折。

謝清豫抗住這般美色||誘惑,假裝淡定慢慢朝他走過去。

在離陸至言足有五步遠外站定住,她佯作不滿道:“有事兒找我怎麽不直說?”

陸至言笑容不改,望向謝清豫的目光卻越溫柔。

他微笑著語氣平靜說:“明日一早便要出發,因而今天想見你一面。”

出發?!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太叫人措手不及,謝清豫錯愕中,顧不上別的,幾乎兩步到他面前,連忙追問:“怎麽回事?是要去哪兒?”

陸至言臉上滿是鎮靜,反而笑說:“還以為你不舍得走過來。”

是說她在幾步外站定的事……謝清豫臉上一紅,輕哼道:“這就離你遠點兒。”

她作勢要走,被陸至言伸手拽住。謝清豫臉頰鼓一鼓,氣呼呼般斜眼看他,他仍笑,文縐縐出聲道:“這位姐姐莫要生氣,小生這廂給您賠不是。”

話音落下,陸至言松開她的手,當真正經對她作了個揖。

謝清豫差點兒被逗得破功,忍下笑意,大大方方的口吻說:“原諒你了。”

陸至言直起身子,微笑重新牽住謝清豫的手:“走一走。”

於是,他們牽著手在書院裏慢慢打轉。

謝清豫格外在意陸至言說明天一早要出發的話,不可能不追問到底。陸至言和她解釋:“要去談一談那位三皇子的事,還要去知會南詔一聲,你就在長安,哪兒都不會去。”

這分明是要去邊關的意思了。謝清豫想說是不是因為她,又迅速反應過來,哪怕確實與她有些關系,但也絕不會單單只是這樣。國家和平興盛,也是他的抱負,哪怕和她沒有任何關系,他一樣會去做的。

謝清豫小聲問:“會不會要去很久?”

“不知道能不能趕回來過年節……”陸至言說,“大概是得費一段時間。”

謝清豫想著那當真是很久都要見不到,輕點一點頭:“這份差事確實不簡單。”

陸至言看她一眼,停下步子:“等我回來……”

謝清豫感覺他的語氣聽著像還有話要說,因而停下腳步的同時也看向他。笑意從陸至言眼底滿溢出來,他湊到她耳邊,壓低點兒聲音:“是好上王府提親了。”

突然說起這種事,饒是謝清豫也覺得不好意思。

耳朵感覺到陸至言呼吸間噴薄而出的溫熱氣息,一下子泛紅,洩露她的心思。

做壞的人見狀,不加收斂,反而繼續和她咬耳朵:“能等一等嗎?”

謝清豫埋著頭不看他,咬唇說:“不等。”

“那這個也不準備收了?”陸至言把當初謝清豫還給他的木盒子拿出來。

謝清豫瞥一眼,重新低下頭去。

陸至言拉過她的手,把東西放在她的手心,又蜷上她的手指:“也是今日才曉得明天就要出發,有些突然,但沒辦法。你好好的,得空要記得多少想一想我。”

“那你得空也記得給我寫信……”謝清豫攥著木盒子,小聲說。

陸至言含笑點頭,答應了:“好。”

謝清豫想一想,擡起頭,望入他的一雙眼,認認真真問:“你那時候讓我信你,不肯放棄,是不是因為知道陛下遲早會做現在這些事?”

陸至言沒有否認,她也就確認了自己的想法。是下定決心,不論要等到哪一日,都必然等這樣一個時機。等到大晉和南詔關系無法維持和睦的一天,然後……

如果不是出現那麽樣的意外,他準備怎麽做?

謝清豫無法多想。

陸至言似看穿她的心思,微微而笑,語氣溫和說:“也不僅僅是這樣。”謝清豫不解,他繼續說,“雖然無處求證,但先皇大概也是一樣的想法。”

可同意和親之事的人不也是先皇麽?

謝清豫心裏對這話有疑問,卻不好開口問,唯有沖陸至言眨眨眼。

陸至言也沒有說得太多,只同她說:“如若先皇當真覺得與南詔和親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,你那時或許不可能那麽容易把我從宮裏帶走。”

謝清豫十分詫異。

她從未曾深想過這一點,聽到他這樣講,才覺察到確實是這麽一回事。

如果不是這樣,多年之前她為陸家求情便不會覺得那麽無力,也不會覺得自己做不了什麽。畢竟那件事在先皇看來,已經是手下留情了。

謝清豫輕嘆:“沒想到……”

“可惜沒能早些察覺。”陸至言捏一捏她的臉,“否則也不至於叫你哭鼻子。”

被提起以前的事,謝清豫不好意思,強撐著說:“那得怪你。”

陸至言一本正經的承認:“嗯,是我不對。”

謝清豫又不答應了:“我不是那個意思,我是想說……”

她停住沒有接著說下去,陸至言反而笑一笑,追問:“是什麽?”

謝清豫扁一扁嘴,垂下腦袋,小聲說:“是我害怕了。”

“都過去了。”陸至言將她往自己懷裏攬一攬,摸摸她的頭,“以後也沒事。”

謝清豫靠在他的胸前,微微點一下頭。

“你到邊關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,”她甕聲甕氣說,“感覺你又瘦了好一些,肯定沒有好好吃飯。”

“冤枉人是不是?”陸至言垂下眼看看懷裏的人,嘴角翹一翹說,“估摸著只能等以後有機會了,讓你自己好好瞧個明白,才能洗刷得了我的冤屈。”

那是要等到他們成親才可能有的機會。

謝清豫也笑:“真的有那種機會,我肯定好好看。”

不知不覺,夕陽西斜,時辰便已是不早了。天空一片橙紅,院子裏的草木也籠罩上一層光暈,墻角處栽種的翠竹,枝葉被晚風吹得發出沙沙聲響。

謝清豫心知自己該回去了,陸至言也該回府收拾行囊,想到此一別不知何日才能見面,心底便有千種萬種舍不得。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心情。

以前哪怕也不是經常可以見得到,但或許因為同在長安,只要想見,總還是可以找得到人的,便不會覺得如何的難以忍受。而今卻不一樣,他去到那麽遠,她哪怕想見他也沒有辦法。

陸至言同樣意識到時候不早。

他看一看天色,說:“快要天黑了,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謝清豫問:“不要緊嗎?”

陸至言含笑望著她,滿眼寵溺:“不要緊。”

謝清豫仍舊有一些遲疑:“若是叫別人看見是不是不太好……”

陸至言說:“不會。”

是不會,還是不在乎?

謝清豫認為事實上多半是後者,可沒有拆穿。

離開陸至言的懷抱,她手中依然攥著那一只木盒子。謝清豫把東西收好,擡眼看見他望住自己,不知怎麽的,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個非常羞人的夢。

謝清豫咬一咬唇,後退一步,又兩步走到陸至言的面前。

趁眼前的人毫無防備,她踮腳飛快吻上他的唇:“要記得給我寫信啊。”

一個吻一觸即分。

匆忙丟下一句話,她轉身就要逃。

不想陸至言反應極快,在她跑走之前已經伸手扣住她的腰。兩個人離得極近,四目相對間,無法言喻的暧昧氣氛漂浮在整座院子裏面,將他們團團包圍。

謝清豫被他這麽看著,莫名緊張又口幹舌燥,由不得舔了舔嘴巴。

陸至言笑:“恐怕得多留你一刻了。”

要怎麽留、為什麽留,謝清豫很快便醒悟到。然而,也不過是腦袋昏昏醉倒於獨屬於他的溫柔。那種甜蜜的滋味,一旦領教過,永生不忘。

謝清豫回到睿王府的時候,天已經黑下來了。

和陸至言分開之前,她從他口中得知另外一件事——她哥哥明天會一起動身。

問過底下的人,得知謝澤正在杜氏那兒,謝清豫沒有回琳瑯院,也直接過去自己娘親那裏。不僅自己哥哥在,她爹爹、嫂嫂都在這裏,小侄子大約是已經睡了。

謝澤看到謝清豫進來,笑著說:“妹妹回來了。”

她點點頭:“我聽說……”

“雖然突然了些,但是事情已經定下了,卯時出發。”謝澤接過謝清豫的話,又慢慢說,“大丈夫志在四方,縮在別人背後享受富貴是行不通的。豫兒,往後無事多陪一陪你的嫂嫂。”

“好,哥哥放心。”謝清豫當即答應下來。

偷偷看馮嫆,見她臉上猶有淚痕,多半是早就已經哭過一場了。

突然得知要和丈夫分開,多少受不住,何況慕慕不到一歲,心裏難免慌張。謝清豫暗暗想著,走到馮嫆身邊握一握她的手,低聲說:“嫂嫂,還有我們在呢。”

睿王視線掃過屋子裏的眾人,落在謝澤身上:“軍中無兒戲,人在外面,要更警醒一些。上戰場刀槍無眼,多加小心,千萬不要隨便逞強。”

謝澤鄭重的頷首:“是,父親。”

睿王嘆一口氣,緩緩擡起手拍一拍自己兒子的肩膀。

他們說話之間,管家在外面道晚膳已經備下。

“過去吃飯吧……”杜氏說,“明天便走,一家人吃頓飯,也是替澤兒餞行。”

一頓晚膳吃得不算太好,也無人喝酒。吃過晚飯,在膳廳裏面說得一會話,睿王和睿王妃讓謝澤和馮嫆回去休息,謝清豫也回去了琳瑯院。

翌日卯時差兩刻,天還不亮,睿王府眾人都已經起身,為謝澤送行。馮嫆一雙眼睛又紅又腫,不知晚上哭了多久。一時見謝澤翻身上馬而去,她眼淚又落下來。

謝澤和陸至言離開長安隨軍去往邊關,一晃又是兩個月,馮嫆和謝清豫才各自收到了他們的來信。自此之後,多數時候是半個月左右能有一封信從邊關寄來,只有的時候也會更久一些。

各種各樣的消息同樣不斷從邊關送往長安。謝清豫時刻留心註意,慶幸的是基本上都是喜報。一切進展順利,意味著他們遇到的難處會少一點兒。

出發之前,謝清豫和陸至言見面,他曾說過年節之前不知道能不能回來,可謂一語成讖。陸至言沒能回來,謝澤也是一樣。

但有另外一件奠定大局的消息,便是除去南詔的三皇子之外,又多了兩位南詔的皇子成為大晉俘虜。這對於南詔而言無疑天大打擊,對大晉卻必將令士氣大振。

除此之外,新年到來前,還有一件大事,亦可說喜事——

新帝一道旨意送到了睿王府,稱謝清豫同南詔三皇子的婚事因南詔心意不誠而作廢,而這一件事也令她受了委屈,些許賞賜作為補償。

奇珍異寶、黃金白銀之外,新帝還賜下一座公主府,意味著她因和親之事得到的公主封號不會收回。這般態度,教人絕不敢在背後說謝清豫的任何不是。

這些自非謝昭獨斷,而是經由一眾朝廷大臣認同的做法。

不管他們心裏是怎麽想的,可和親這事兒在明面上,總歸算是大晉吃了個悶虧。

盡管如此,這個新年,對謝清豫和馮嫆而言都冷清了些。

謝清豫依著自己哥哥的話,常常去陪馮嫆,也去看自己的小侄子。此外,她去書院的次數也變得比往日更為頻繁。

陸至言不在長安,陸家剩下陸衡和陸雲繡,她也有些在意。不是擔心他們會被人欺負,只是想著難免會有需要幫忙的地方,常去看看才能留心得到。

無聲無息之間,年節也過去了。

二月一到,天氣乍暖還寒,又一年的春天卻悄然而至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更七千字的夢想破滅,鹹魚花花,在線哭泣。

晚安QAQ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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